第206章 人情冷暖

钱贵和虽然低着头，却似乎感受到了吴铮的惊讶，忍不住抬起头来，有些苦涩地点了点头。
  这样的回答，真的出乎了吴铮的预料。
  因为农村这地方，要说结婚生孩子有不帮忙随份子的，那还有情可原。毕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孩子要结婚，如果孩子小的，也会等孩子大些之后，才会随份子帮忙啥的。
  可谁家没有老人？就算家里老人都不在了，可你家老人去世的时候，别人来了，难道别人家有了白事儿，你能不去凑场？如果你不去的话，会被人戳脊梁骨的！
  吴家洼就是这样的风俗，无论谁家有白事儿，基本上整个村儿都会出动。就比如前些日子王清江一家三口的事儿上，就算那家伙坏事做尽，可村里人还是都过去帮忙了。
  最重要的，还是钱小毛虽然杀了人，可弄死的是村里的一霸啊？这样的情况，村里人难道不应该感恩么？不更应该过来帮忙下葬么？
  他想不通，也有些不相信，正要询问的时候，忽然想起进村时，碰见的那个姓孙的老头，急忙扭头看向四周。
  直到此时他才发现，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。别说那些成年人，就算是妇女孩子，都愣是一个都没了。
  看到这一幕，他总算是相信了钱贵和的话。
  “大侄子！”高翠兰忽然放下了钱小毛的尸体，回头冲着吴铮说道：“你不用问了，这村儿的人平时就瞧不起我们，现在小毛还弄死了孙瘸子一家，他们害怕孙小圣，就更不会过来帮忙了。”
  “没人帮忙算啥？”钱小萍忽然擦了把眼泪，弯腰把钱小毛的尸体背在了身上，然后冲着吴铮说道：“吴大哥，我不靠别人，我自己背着我哥去火葬场。”
  “别急！”吴铮摆了摆手，说道：“我们先回你家再说，你把小毛给我！”
  “不用了吴大哥！”钱小萍摇了摇头：“我们一家，已经欠了你太多，再说这是我哥，送他最后一程，本来就是我的责任。”
  这样的话，立刻触动了吴铮心里柔软的地方，看着眼前这个矮小却又充满倔强的女孩儿，他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好，那我们先去你家！”
  钱小萍点了点头，随后背着钱小毛的尸体，一步步的向着钱塘村走去。
  她的个头还没一米六，背着一米七五的钱小毛，那样子看上去太勉强了。就算她拼尽了全力，钱小毛的两只脚还不断在地上摩擦。
  吴铮本想动手，可高翠兰却抢先过去抱起了钱小毛的双脚，跟在女儿身后，慢慢地向前走去。
  看着她们娘俩的背影，吴铮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，扭头对钱贵和说道：“钱叔，你们村孙书记是谁？”
  “钱桂才！”
  “带我去找他！”
  “不用了吧？”钱贵和立刻摇头，而且脸色还顿时不好看了。
  就他这表情，吴铮一看就明白了，估计原来的时候，这位钱叔没少受气。
  只是尽管猜到了这点，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。钱贵和拗不过他，只好带着他到了一个院子门前。
  这座院子看起来挺新的，一看就是刚盖了不长时间，比起旁边那些低矮的土物来说，这大门楼子就跟皇宫一样高大壮观。
  大门紧紧关着，虽然没有上锁，可吴铮推了几下，就知道里面上了门闩，立刻抬手敲门。
  敲了十几下之后，院子里才传来了个女人的声音：“别敲了，我们当家的去乡里了。”
  听见这话，钱贵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，劝道：“大侄子，没用的，我们还是回家吧。”
  吴铮抬头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，忽然冷冷一笑，扭头说道：“好！”
  到了钱贵和家，吴铮才发现这家比起自己家来说，好像混的更差。自家虽然也是土房子，可毕竟还有院墙大门。
  可这家倒好，别说大门，就算土院墙都塌了好几块地方。不过院子里收拾的倒挺干净，还种了些黄瓜豆角。
  进了屋，吴铮就感觉眼前一黑，那情形就跟进了地窖似的，如果不是他目力过人，都要看不清东西了。
  屋子中间，摆放着一张小床，钱小毛头朝里躺在床上，蒙头盖脸的盖了床棉被。脚头这边摆着张小桌子，上面有张钱小毛身穿军装的照片。
  三个盘子里放着苹果点心，看样子是当成了祭品。一个破茶碗里装了些锅底灰，三根长香似乎刚刚点燃，还冒着袅袅的蓝烟。
  一个破铁盆子里，似乎刚刚烧过纸，里面黑乎乎的灰烬里，也有些残余的烟气袅袅飘荡。
  看到这一切，吴铮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  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贫穷的家庭，连祭品都用三个干瘪的苹果代替，着家庭得穷成了啥样啊？
  停尸床的边上，钱小萍默默坐在那里，满脸呆滞地看着床上的钱小毛，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。
  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，小姑娘那张带着菜色的脸颊，却似乎在微微的抽搐痉挛。表情似乎悲痛，又似乎愤怒，可更多的，却是无助的绝望。
  唯一的哥哥都死了？小姑娘能不绝望么？家里死了人，可村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，小姑娘能不感到无助么？
  倔强，那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表象而已，到了自己家，就算再坚强的小姑娘，恐怕也会露出心里隐藏着的柔弱吧？
  吴铮心里叹了口气，却又不得不继续给小姑娘伤口上撒盐，说道：“萍萍，跟我去村里喊人帮忙！”
  钱小萍猛地抬起头来，发现吴铮满脸认真，不像是开玩笑，顿时呆了一下。
  可很快，她就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，当先走出了屋门。
  高翠兰本来想要阻拦，却被吴铮拦住了：“婶儿，这事儿交给我来，你就在家里等着就行！”
  “可……”
  “老伴儿，就听大侄子的吧！”钱贵和伸手拉了下高翠兰的衣服，随后低头坐了下去。
  发现高翠兰满脸担忧，吴铮也没多做解释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就跟着钱小萍出了院子。
  出了大门，吴铮就对站在门口的钱小萍指了下对面的大门：“敲门！”
  钱小萍咬了咬嘴唇，看了眼吴铮，随后走过去抬手敲门。
  只是她敲了足足五分钟，大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，似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似的。
  钱小萍用力敲打着大门，眼泪却忍不住唰唰流了下来。吴铮明白，小姑娘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，却没有丝毫安慰，说道：“去下一家！”
  下一家也是同样的遭遇，尽管大门外面没锁，可钱小萍敲了十几下，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回应。
  随后就是第三家，第四家……这样的事情，始终都在不断重复。
  直到了第十三家，也就是吴铮遇见姓孙老头的哪一家，情况才终于有了改观。
  钱小萍只是敲了几下，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，而且出来的，也正是吴铮遇见的那个老头。
  只是老头刚刚把门打开，从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怒吼：“老不死的，你找死啊？”
  接着，就有个中年女人从院子里冲了出来，一把抓住了老头的胳膊。
  “松手！”老头儿猛地用力一挣，回头吼道：“老二家的，小毛可是我看着长大的，他死了，我能不过去看看么？”
  “看什么看？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啊！”那中年妇女猛地吼了一嗓子，接着又对钱小萍骂道：“滚啊？你们一家人都是扫把星，赶紧滚，别再我家门口站着。”
  “你说什么？”老头儿勃然大怒。
  可他也就说了这么一句，就被那中年女人一把推出了大门。
  “嘭！”两扇木头门被紧紧关上，随后就是女人的吼叫声传了出来：“孙德才，你去看吧！你个老不死的，以后别想让我们让养你！”